向塔台申请放油时，羽风薰紧张得完全不敢看朔间零，他宁可降落前在法国上空盘旋一小时再落地，也不愿此刻申请空中放油……但现在巴黎天气良好，要是耽误一小时降落，错过了黄昏与晚饭时间，机上的乘客大概都不会放过自己。
对接以后，是漫长的等待，无线电的通知迟迟不来，驾驶室内就没有动静，他用余光看左侧的机长，对方靠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，他戴着墨镜，羽风薰猜不到他的表情。
“这是羽风前辈在ES的首飞，前辈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？”坐在后排的乙狩阿多尼斯试图缓解凝重的气氛。
坐他身边的大神晃牙则添油加醋：“明明起飞前我就说过巴黎天气很好了，是羽风前辈一定要多加两吨油的。”他说这话时也盯着朔间零，十分期待对方的反应。
机长还是什么话也没有，倒是羽风薰不得不接上他们的话：“嗯，写飞行计划时怕出岔子，多要了两吨油，看来完全用不到嘛……落地以后我会好好跟公司写报告的，不麻烦大家。”
他们在地面开报告会时，朔间零没有到场，这两位后辈虽然礼貌地称呼他为“前辈”，但在“和朔间机长搭档”这件事情上，他们的经验更为丰富。尤其是这位灰发的副驾驶，在他写计划时果不其然提起了这位朔间机长。
他说，朔间机长对副驾驶很严格，有时候会为难你，虽然没什么恶意，还是要小心谨慎才好。
正是这一句话让羽风薰狠下心加了两吨油，以至于现在陷入如此尴尬的局面。
塔台管制员通知他们飞至指定地点即可放油时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。这是早就商定好的，羽风薰飞全程的一趟航班，朔间机长没有因为一点小状况要求接管。这也就是说……他还没有生我的气？羽风薰这么想着，按部就班地完成一系列的操作，直到飞机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刚好消耗掉燃料，平安降落在戴高乐机场。
“看来羽风君对这条航线还不太熟悉。”朔间零终于懒洋洋地开口，他们驾驶的飞机正在黄昏中缓慢驶向航站楼，羽风薰捏着操作杆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，只能用微小的力气点了下头。
“你紧张什么啊？放油而已，又不是什么大问题，这么多和本大爷飞几趟就熟悉了……晃牙，报告单给我。”他朝后排挥了挥手。
羽风薰最后是恍惚着走出机舱的，大神晃牙跟在他后面，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：“羽风前辈，你运气真好，之前我在空中放过一次油，被他念了一个星期……”
“小狗？你再说我坏话试试？”朔间零笑眯眯地揪住他的衣领。
……只是我的判断失误而已，没必要帮着我这么说话吧？羽风薰看向朔间零，他们还站在廊桥之中，而他终于看到了墨镜下的那双眼睛，就像是夕阳的光被尽数装在了红宝石里。
凝视了约莫十秒，朔间零又戴上了墨镜，拖着大神晃牙从他身边走过：“羽风君最好也常戴墨镜，巴黎的阳光有时候太过于好了，机师可要保护好眼睛哦？”
他们四人同行了又一段距离以后，朔间零忽然问他们要不要去LiveHouse，今晚有他喜欢的法国乐队的演出。
“觉可以明天早上补，演出错过就是错过了，要和本大爷去争分夺秒地享受生活吗？”
“别捏我啊，我跟你去！”大神晃牙终于挣脱了朔间零的控制，跑去紫发的副驾驶身后，“阿多尼斯肯定也和我们一起对吧？”
“嗯，当然，我会负责保护你们在巴黎的安全，”阿多尼斯说道，他最终看向羽风薰，歪着脑袋问，“羽风前辈呢？你是不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朔间机长的这种作息……”
“我完全赞同朔间的话哦？”羽风薰侧过身看他们三人，“但我有约，不能跟你们一起了。”
“你在巴黎有熟人？”
“和乘务组一起聚餐，昨晚就和乘务长商量过，餐厅也订好了……”
朔间零把箱子扔给大神晃牙，自己挪到他身边去，搭着他的肩调笑道：“羽风君，你看起来可完全没有刚才那副紧张的样子了啊？”
“你也说了享受生活……现在是下班时间了嘛，”他说完以后眼神又移向了别处，在捕捉到同机组的一众空乘后，他朝着那边挥了挥手，又头也不回地，“那么，明晚返程时见♪”
他跑入女孩子们的队伍中，留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。
“朔间前辈放心吧，羽风前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。”阿多尼斯说。
大神晃牙还望着羽风薰离开的方向：“一般不是机长才有这种待遇吗？”
朔间零一挑眉：“哈？是本大爷对这种事没兴趣而已。”
羽风薰一向不爱和男性同事来往，朔间零回回邀请他，他一次也没去过。做机师太累，已经没什么空闲时间，何必还要耽误在男人身上。休息时间里，他宁愿去酒吧喝酒，或者去台球厅撞一场浪漫的邂逅。如果排班凑巧把休息时间安插在了巴黎，他愿意用英语以及蹩脚的法语和法国的女孩们聊天——她们总是很喜欢这个东方来的机师，风流却偶尔显得有些笨拙的样子。
又是一个在巴黎的为期两天的休息时间，羽风薰如往常一样，在旅店休整了一天，第二日白天给姐姐代购了些东西，晚上则顺路去蒙马特街区逛逛。
蒙马特高地的夏夜，可以俯瞰到整个巴黎从傍晚到夜晚的变化。华灯初上的七点，羽风薰听完街头艺人的手风琴演奏，一个人走进最近的餐厅中，出来时则挽着一位身材火辣的法国女郎。
他们一起在街区里闲逛，手中各拿着一只巧克力甜筒；在纪念品商店购物，羽风薰买下一个埃菲尔铁塔的挂坠；街头艺人随处可见，在欣赏音乐之余，来自艺术学院的青年画家为他们一人画了一幅画像。
这本该是一场美丽的邂逅、美好的约会，以及度过的浪漫的夜晚——如果他挽着的那位女郎没有提议去十米以外的那家酒吧。
他用英语解释，自己明早还有飞行任务，按照规定，今晚是不能饮酒的。可那位热情的法国女郎，忽然就像是听不明白自己的英语一样，她开始用母语交流，由于语速极快，且羽风薰还被她挽着向酒吧走去，更是一句话也来不及去理解。羽风薰和不少女性约会过，但在对自己而言仍算是陌生的国度，遇见如此热情的还是头一遭，而他又恰好……完全不会拒绝美丽动人的女孩子。
金发的机师最终还是被拽进了酒吧，他们在吧台前坐下，同行的女伴要了两杯威士忌鸡尾酒，酒保送来时，羽风薰只一嗅就感受到了酒精的气味 ，他皱了一下眉，又和酒保解释了一番，希望他能换掉这杯酒。
他热情的约会对象再一次用法语与他对话，羽风薰做的一切都是徒劳，会一点英语的调酒师甚至走过来为他加油打气，来自日本的机师从他那不太流畅的英语中听出来些许戏谑味道。
公司在安排他来飞这条国际航线时，可只核查了英语水平是否达标……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不在身上，他浑身上下找不到其他能证明自己的东西。他捏着手机，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。
羽风薰以打电话为由顺利脱身，去无人的卡座前，他还绕到吧台后面要了一杯橙子汁。他盯着通讯录里存的一大票新同事的联系方式，从头到尾看下来，这通电话似乎只能打给一个人……
电话很快被接通，羽风薰捂住左耳，仔细地听着话筒那头的声音，但几乎是什么也听不到。他试探性地开口：“朔间？是你吗？”
“嗯，”朔间零总算是开口，“怎么了，羽风君？”
“我、我遇到点麻烦……”他急忙和朔间零解释，省略和女伴的约会过程，直接从进酒吧开始讲起。
他叙述时，朔间零完全没给出任何回应，直到羽风薰问“我该怎么做比较好”，他才扯出一声很轻的笑：“你问我啊……本大爷可从来不到处鬼混，你要我怎么办啊？”
“嗯……我自己已经没辙啦，但朔间你的法语比我好吧？能不能……”
羽风薰犹豫了下，他本想让朔间零通过电话，和那位女性用法语稍微解释一下，但这样做未免太麻烦。直接从这里悄悄溜走，虽然会让这场约会变得不那么完美，也会让那位热情的小姐对自己失望，但至少不会麻烦到更多人……
在他说出那句“算了”之前，却听到朔间零开口：“你在哪座酒吧？地址给我，我现在过去找你。”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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